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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翌日,睜開迷濛的雙眼。霜伶沒有打算起床,只是望著天花板發呆。

  她忽然有種感覺,好像體內的靈魂被剝奪似的,全身輕飄飄的,思緒也呈現一片空白,沒有起床的力氣。昨晚……她做了個夢,但是記不大清楚了……好像是她想抓住什麼東西,但卻忽然朝前撲了個空,結果就這樣驚醒了。

  這到底是意味什麼呢?

  為了使神智清醒過來,她簡單披了件薄外套,打算外出散步會兒。

  「漠,我要出門囉。」霜伶輕輕推開漠的房門,沒想到裡頭卻沒有人,這讓她微微吃了一驚,但隨即就又恢復鎮定了。「什麼嘛,他也出去散步嗎?」她有些埋怨般細喃道,這才又關上門。

  「出門散步去吧。」這番話像是她刻意講給自己聽的。

  出門之後,就這樣什麼也沒想地走了好一段路,等到她回過神來,自己已經站在書局裡了。

  「啊,順便看看食譜好了……」大略掃視了遍整間書局,她一邊喃喃自語,一邊往擺放烹飪書籍的書櫃走去。

  但就在途中,她的目光頓時被一本書名所攫住了。

  前世今生。

  好似它就是刻意擺在那兒,等待著她的發現。

  她胡亂翻了翻,覺得書中的案例挺有趣的,為了解解閒,也就繼續看下去。興致一來,索性也翻了翻一旁的心理學書籍。

  直到看到某些書中的片段,她皺了皺眉,忽然用力闔上書本。

  「什麼潛意識?心理暗示?這些名詞還真有趣。」雖這麼說,但她卻再也沒有看那些書籍一眼,反而是快步走開,逕自走到烹飪書籍前,隨手拿了本起來。

  無心地翻了幾頁,看著書中美味的佳餚,她卻是越來越顯得心神不寧。

  「我是怎麼了……」面對這樣的自己,她忽然感到害怕。

  不再流連於書局,霜伶決定盡速回家──她最害怕的情況可能真的發生了。

  回到家之後,霜伶迅速來到漠的房門前,但她也只是這樣默默站著,不敢出聲,也不敢敲門,只是握著手把──連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。

  漠現在在做什麼呢?他現在應該也回來了吧……

  不對!其實她知道,他根本就沒有出門。

  她心底似乎早已存在著答案,只是一直不願去面對罷了。

  或許她的內心正害怕看見些什麼……握住的手把正慢慢轉開──

  就在一瞬間,一切皆成了捕風捉影。

  直到清冷的空氣再次主宰這間屋子。獨自呆坐在沙發上好一會兒,她終於放下雙腳。

  腳趾方觸及地面,卻覺有些麻木……她企圖站起身來,但腦袋依舊昏沉。

  打開畫室的房門,她沉默地掀開那幅蓋著布巾的畫作──雪白身影依舊。但她的眸底卻像是被那雙略帶哀愁的眼角所染,進而揉入了絲超乎年齡的滄桑。

  天不從人願,夭折的情感似乎予天便注定夭折,命運的劇本仍不容竄改,終是使這段時光同清水般從指縫間流逝而去。

  離開畫室,她轉而將步伐挪至陽台,望著悄然綻放著香氣的槴子花,再度憶起那抹熟悉的身影,殊不知當時那樣的景致卻也埋藏著致命的危機……

  彷彿又聽到了那輕而無息的嘆息聲──

  追悼只恐會帶來更大的傷痛吧……

  想著耳畔仍然留存的溫暖話語,即使這一切真是捕風捉影又何妨?

  回到臥房,她從床下捧出那件禮服,打量了好一會兒,隨後細心地拆掉下頭抓皺的絲線,使其蓬高的裙襬呈瀑布般流瀉而下。

  再次套上禮服,如今柔軟的絲綢已使其委地。光滑的緞面猶如水痕般暈開,蕩出了波波漣漪……

  之後她謹慎地在唇上塗了一線朱紅,笨拙地綰起那頭黑檀色的如瀑長髮,鬢旁漏掉的幾根髮絲就這樣垂落至胸前。

  冷靜地踏入畫室,她沒有換上工作服就直接走到鏡前。

  凝著水眸,望向映在鏡中的那張粉潤臉蛋──

  佳人在前,如今已是白紗襲地。

  眼前的這身白……宛若和最初的雪白側影重疊了般。

  嫣然一笑,她轉而在畫架前止步,舉步輕盈,唯恐半絲灰塵濺至禮服上頭。

  重新執起畫筆,也試圖執起以往的信心。

  「妳有畫過自己嗎?」

  「咦?我為什麼要畫自己呢?」

  還記得當初他丟了這麼一個問題給她,而她卻始終沒有回答。

  當時他倆根本不必為了這段時光的虛實而感到煩憂。

  只需一同觀看美食節目、一同討論從未嘗試過的食譜、一同在月夜下研討詩意、一同徜徉於藝術之中……她只是純粹祈求有個人能作伴──

  還沒嘗試珍惜的滋味,命運卻再度無情地替他倆造就了不圓滿的結局。

  ……媽媽也是、漠也是。

  無息的眼淚滴落在絲綢上,透著晶瑩的光輝,她隨筆畫成了珍珠,一顆顆綴在禮服上頭,更顯可人;沾染到身上的顏料,她畫成了五顏六色的花瓣,在畫布上染出了繽紛的色彩。

  畫架前的人兒噙著抹朱色的月牙彎,襯上頰面那層淡紅,更顯柔美。

  完成了。望著凝聚成筆筆結晶的畫作,她略顯感慨地心忖道。

  但……

  朱唇微抿,當下皓齒緊咬著堅守的信念,遲遲不忍鬆開。

  如今那抹身影早已隨著霧逝而煙消雲散,不可能再見證到這幅作品。

  驀地望向牆上那排錶了框的作品,是她此生親筆見證自己存在意義的證明。從小學到大學,自她懂事以來,從來不曾捨棄過任何一張圖畫。

  從宣洩情緒到能夠主宰情緒,繪畫讓她找到了自己能夠依循的道路。

  目光重新移向畫架上的作品,但想起最終的目的已無法達成,將其錶框也只是徒增傷悲,更是不成。遂拿起打火機,將其拿到陽台銷毀,任由最後一次湧出的淚水滑落頰面,此後將不再獨自品嚐失去的苦澀。

  失去?

  不,即使不再是花常好、月常圓、人常在、即使習慣的一切全變了個樣。但她已將幸福化作塵土,從相遇到離別,終是得以落葉歸根。

  有些東西依舊沒有失去,而她,亦不能捨去。

  最快樂的事,莫過於兩人剛初見面時的相知相惜;最悲哀的事,莫過於兩個相愛的人,卻要永遠分開。

  槴子花的白剎那間宛若溶入心扉,像是要將她積累於心底的悲傷吸收溶解似的。見景,她微斂眉睫,隱約想起當初尋找白色花卉時得知的花語──

  鹹濕的液體自頰面上滴落,進而溶入土壤……但她的唇角卻像是解脫般,微勾起了抹淡然。

  虛實向來難以分辨,但她感受到的情感卻是真實的,又何嘗不願相信?

  如果相知的心靈能夠連繫未來,分離便不再只是徒增痛苦──

  樂莫樂兮心相知,悲莫悲兮生別離……倚著牆面,她輕揚起道弧線,抬首望向蔚藍蒼穹,彷彿又在瞬間聽到了那聲輕嘆──聞之,莞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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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齊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