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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回家的途中,他們特地繞遠路而行。只因霜伶想避開擁擠喧嘩的人潮,順勢近距離欣賞夕陽餘暉的溫徐光芒。

  方轉了個彎,碰巧看見一家佇立在郵局旁的花店,但店面卻十分冷清。

  雖然這兒的街上沒什麼人影,但店內的花兒依舊馥郁如昔,花瓣上的露水也隱隱閃著光輝,彷彿才經過一番細心照料似的……

  真巧,沒想到這兒也有花店。見景,霜伶不禁暗自欣喜忖道。

  想起中午收到好友寄來的電子郵件,上頭提到了下個月的大學成果展,似乎有個聯誼性質的聚會,盼她也能共襄盛舉──

  心憶即此,她不禁斜翻了個白眼,低聲嘟囔道──「真是的,明明又不是聯誼性的社團……分明是私下舉辦的吧。」

  話雖這麼說,但她卻無法抗拒對方的好意。

  先前同樣參加繪畫社,對她百般照顧的好友們,對她而言,真的算是最為熟赧的朋友了。

  但也一、兩年不曾聯絡了,多虧他們還會想起她……想到此,她不禁微微勾起道淡弧。

  及時喚住漠的腳步,她好奇地將視線投向店內,緩緩地朝前邁開步伐──

  裡頭的花朵簡直美不勝收。見景,她大為驚嘆,不自覺地越往裡頭走去……

  「小姐,需要找什麼花嗎?」一股軟軟的溫徐嗓音忽地傳來。

  有個女子從門後走了出來,唇角漾起抹迷人的笑意,那頭整齊掠至耳後的烏黑短髮,更增顯其信心十足的魅力。

  「我們這兒雖小,但當季的花兒可是極為齊全呢。」

  「呃,那個……不是的,」霜伶慌著連忙揮手澄清,滿臉尷尬──「我、我只是進來看看。」

  「哦?」女子支著下巴,食指輕撫著唇,打量她好一會兒,微瞇的雙眼進而透露出她的疑惑──「沒有打算買囉?」

  這句倒像肯定句,而不是疑問句。

  「嗯!算是吧……」下意識玩弄著置於背後的十指,她再度尷尬地笑了笑。

  「哦,那也沒關係。」

  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口袋中抽出一張名片,咧嘴笑得燦爛──

  「這是我的名片,凡是婚喪喜慶、生日過節、錢無處花,歡迎來電洽詢,如果願意親自跑一趟,那更是在好不過啦。」

  「咦?我是想找靈感啦……」愣愣地答了腔,霜伶似乎還沒反應過來。

  「這樣更好不過,十分歡迎您的光顧。」話落,女子竟肆無忌憚地攏過她的肩,朝其耳畔輕吐出一串話語。聞聲,霜伶的臉頰不禁有些泛紅──「妳也知道這兒較少人經過,我都顧到快要悶壞了呢……」

  「噢!好、好的,謝謝妳。」怯怯地退後了好幾步,她悄聲嚥下了口唾液,不自覺捏緊那張名片,似被嚇著了。

  對於太過盛情的人她總是招架不住。

  「不客氣。」女子噙起道似笑非笑的弧線。

  「哈、哈哈……那我們先走了。」話落,霜伶便微笑著作勢轉身離開。

  嘖嘖,這兒不過是家簡陋的花店,有必要那麼害怕嗎?

  望著幾乎是逃走的身影,女子輕笑,旋即邁入店內。

  等到他們回到家時,夕陽已沉至遠方的山頭,天空也撒下昏暗的羅網,只剩幾縷金色的光輝隱隱閃爍在大樓的屋頂上。

  「花兒很美,本來以為可以好好欣賞的。」

  漠靜靜地開了腔,從中可聞得一絲輕微的嘆息……

  但霜伶卻略帶疲憊地搥了搥肩頭,神情溢滿無奈──「算了吧,我還以為進店就一定要消費呢,嚇死人了……」

  她下意識將名片湊至眼前,瞥見上頭印刷的墨黑字體──「尚于嬡……」

  望著手中的名片,只覺方才的無奈感再度湧上心頭。

  「本來還想趁這次好好散心……真是的。」跌坐在沙發上,她低聲咕噥道。

  于嬡、于嬡……在心裡唸了好幾遍,霜伶忽然睡意來襲,眼皮也益發沉重,就這樣一股腦兒地倒在沙發上,沉沉地墜入夢鄉……

  在夢中,方才在花店看見的景象再度映入眼簾──

  淺紫的杜鵑、艷紅的玫瑰、純白的海棠、淡粉的風信子正漫天飛舞著。

  見景,她不禁微啟櫻唇,驚嘆地站在原地欣賞眼前的美景,四色的花瓣交互摻雜成一塊,漾漫至天際,彷若幅美麗的潑墨畫。直到一片花瓣緩緩地飄落肩頭時,她正想伸手去摸,忽然所有的花瓣在瞬間全撒了下來,迅速地淹沒了她的身子,惶恐地想要把腳拔開,卻幾近沉重到使不出力氣來──

  妳也知道這兒較少人經過,我都顧到快要悶壞了呢……尚于嬡的聲音再度帶著笑意,幽幽傳來。

  等到她「哇」的一聲驚醒過來,連忙左右張望確認自己的安全。

  直到回過神來,意識到這兒是家裡而不是花店,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,欲站起身來,卻赫然發現手上仍抓著那張名片。

  「討厭,都是它……害我又做惡夢了。」將名片放到桌上,她低聲抱怨。

  想起今天受到的「盛情」招待,雖然明知對方沒有什麼惡意,但是……

  咬緊下唇,她為自己的畏怯深感憤恨。

  以後可能不敢再踏入那家花店了吧。

  草草吃完晚餐,她的思緒全沉浸在那封郵件上頭……

  他們說這次將以花會友,所以她原本想實際到花店參觀。只是不但沒能達成目標,反而還搞成這副德性……唉──晃了晃腦袋,她設法抹去對自己的不滿。

  「漠,明天炒飯加熱就能吃了,不用準備我的。」她打開冰箱,匆促地倒了杯牛奶,走向房間,準備展開搜尋花卉圖片的任務。

  即使無法親自到花店觀摩,但從網路搜索也不失為一種聰明的方式。

  「嗯。」佇立在陽台前的漠輕輕應了聲。

  慵懶地伸了個懶腰,她推開房門,開始為明天的計畫著手準備。

  為了能夠有足夠的精神完成事情,今晚一定要睡飽才可以。

  「晚安,漠。」正欲踏進房內,她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,望向漠的背影匆匆地補了句。

  「嗯,晚安。」漠微微側過身來,斂下的黑睫染上了絲笑意──

  隔天一早,只聞廚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  「太好了……還沒過期……」霜伶嘴裡正叼著一片土司,不忘雙眼惺忪地查看咖啡牛奶上頭的日期。

  「早餐就決定是這個了!」她伸了個懶腰,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鼻頭,走到餐桌前坐定。那頭黑檀色的如瀑長髮凌亂地披至肩頭,外加那副叼著土司的模樣,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隻剛尋覓到食物的貓兒似的。

  「今天那麼早起?」看著正心滿意足啃著土司邊的霜伶,漠的嘴角噙著絲淡淡的笑意。

  「嗯!今天有新計畫要執行,所以得補充精力才行。」她微抬起首答了腔,嘴裡仍繼續啃著吐司,緊接著準備灌完剩下的咖啡牛奶──

  沒想到在將手舉起來的那一刻,她卻突然發覺有些不大對勁……

  「啊啊啊──我昨天竟然忘了換睡衣睡呀!」懊惱地看著身上的薄外套,她忽然想起昨天為了查資料而隨手披了件外套在身上,結果本來只是想小憩一會兒,然後看看書之類的,沒想到一躺就直接躺入夢鄉……

  「算了,還是趕緊工作要緊。」

  作品沒有如期完成比較糟糕……想起先前朋友們的戲謔言行,如果沒有完成會受到什麼「過於盛情」的責罰──她的背脊不禁沁上了層冷汗。

  「我去工作了。」嚥下最後一口吐司,她順便告知。

  「這樣就行了嗎?」望了眼空蕩蕩的桌面,漠意指她的早餐。

  「哦。」敷衍地應了聲,霜伶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──「中午我會出來透透氣。」說罷便走進畫室,毫不客氣地關上房門。

  不到半刻,整間屋子全然陷入一片死寂……

  一旦對藝術的狂熱達到巔峰的那一刻,便足以視周遭萬物為無形。

  對漠來說,這樣的情形已是少見多怪了。

  此時,換上工作服的霜伶深深吸了口氣──好一段時間沒有執起畫筆了,眼前的畫架竟顯得格外懷念。

  先前讓漠自由發揮的時候,想起那彷若抽象派的作品……她至今仍無法想像,那是漠執筆後的作品。

  即使他已熟悉顏色調配,但那幅線條簡單、缺乏有形的畫作,反倒讓她想起國小一、二年級時,自己在課本上隨手亂畫的塗鴉……

  好歹她也觀摩過古人的畫作,所以當時對於漠的畫功實在很難領教。

  但是看著他一臉專注的神情,她實在很難潑他冷水呀……

  現在想想,曾讓她錐心的痛苦回憶都已化作生動的筆觸,奔舞於畫紙之上,然後這種痛苦會漸漸隨著時光消逝。

  心忖至此,她熟練地調製起顏料,開始沉浸在這股狂熱之中,久久無法自拔。

  現下,沒有什麼事能夠再動搖她的意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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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齊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