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mber Room

　　「公爵大人，有兩位少女求見。」輕推開房門，一個侍者有禮地彎腰答道。

　　「為了什麼事？」

　　「她們說拿到了一種上等的茶葉，想親自獻給大人您。」

　　「讓她們進來吧。」話剛落下，一隻白皙的手臂優雅地放下了咖啡杯。

　　此時，待在屋外的夏婭及瑪姬──一個興奮、一個則是緊張不已。

　　「妳準備好說詞了嗎？」夏婭輕聲地在她耳邊問道，接著不時踮起腳尖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瞧瞧這棟洋房裡的構造。

　　「到時再說吧。」瑪姬不安地捲弄著胸前的紅髮，一會兒又調整了下十字架的位置，和夏婭的心情成了極大反差。

　　「公爵大人答應要見妳們了，進來吧。」侍者微微推開門，示意她們進去。

　　瑪姬緊張地吞了口口水。

　　進入屋內，跟隨侍者走了一段路，她們轉了個彎，進入一個牆上掛滿畫的長廊，最後在一扇華美的木雕大門前站定。

　　「請進。」侍者剛推開門，一陣撲鼻的花香便隨之襲來──

　　「好香。」瑪姬閉上眼睛，輕聲讚嘆道。

　　「能得到女士您的喜愛，史都提感到非常榮幸。」一股溫文有禮地嗓音忽然清晰地灌入瑪姬耳畔，嚇了她一大跳。

　　「公、公爵大人。」慘了，她沒有準備說詞！「您好，呃，我叫瑪姬。」

　　「公爵大人您好，我叫夏婭。」清脆的嗓音隨之響起。就在公爵一臉興味地打量著瑪姬的同時，夏婭適時地開了腔。

　　「哦──原來是瑪姬小姐和夏婭小姐。聽說妳們準備了上等的茶葉要給我，是嗎？」他對夏婭一笑，隨即目光又落回瑪姬身上，猶如飢渴的獵鷹般緊攫著她不放，「兩位真是可愛的小姐呢。」

　　「謝謝您的讚美，公爵大人。」瑪姬低下首去。雖明知他是個惡毒的男人，但被這樣熾熱的目光盯著看還是頭一回，她不免羞紅了臉。

　　而且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──本以為公爵是個肥胖的色瞇瞇老頭，沒想到卻是看起來才比她大四、五歲的俊美男子……光是想到這點就足以讓她亂了分寸。幸好她當初有聽夏婭的話，換掉那件酒紅禮服。不然一想起要是穿那件禮服被這樣注視的話，她肯定會害羞到無地自容……

　　就在瑪姬胡思亂想之際，夏婭早已掌握好每一步計劃了。

　　「我們要獻給您的茶葉就是這個，公爵大人。」夏婭從袖子裡掏出一包上頭印有字樣的茶葉，「上等的烏龍茶，公爵大人。希望您會喜歡。」她伸直雙手遞給公爵──那是夏婭從她家帶出來的。

　　「這是一定的。」史都提的目光暫時從瑪姬身上移開，微笑地接過茶葉──這讓她大大鬆了口氣。「既然有這個機會，何不共同品嘗呢？您說是嗎？瑪姬小姐。」不到片刻，他的視線又回來了。

　　噢……我的天。雖然這也在計劃內，但瑪姬已經害羞到不敢正視公爵了。

　　「……是的。」她的聲音細的猶如蚊呐。

　　「那真是太好了。」史都提的嗓音帶著絲愉悅，「來，兩位小姐，請坐。」示意她們走到圓桌前，他拉開了兩張椅子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夏婭依舊顯得從容不迫。似乎恢復小姐這個稱呼讓她挺開心的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瑪姬還是無法習慣那股視線。為什麼夏婭可以表現得那麼好？她不禁有些嫉妒。

　　「等等，公爵大人。」夏婭忽然推開椅子站起身來，「我應該親自泡一壺讓您試喝看看的。」

　　「噢，這種事不該勞煩女士的。」史都提搖了搖頭，顯然不是很贊同。

　　「沒關係，我非常喜歡泡茶。」夏婭特地強調「非常」兩字。她朝瑪姬使了個眼神，好像在說──「接下來交給妳了！」

　　「我很擅長這種事，很快地會好的。」她拿起茶壺，準備離開。

　　不、不！夏婭！妳別離開！我不能！我做不到──得知接下來會是她和公爵的獨處時間，瑪姬壓抑著心底的恐懼，強忍鎮定地緊盯著夏婭，無聲吶喊著。

　　但夏婭顯然已下定決心，故意不看她的臉，「噢，熱水在哪？」她推開門，在外頭隨便找了位侍者，一把拉過問道：「我得先燙下茶壺，你帶我去好嗎？」

　　而史都提似乎已無意再阻止她，只是瞇起雙眼，手抵在下巴上，微笑地望著瑪姬，「她可真是位可愛的好女孩。您說是吧，瑪姬小姐。」

　　噢，好吧、好吧。等等就算天塌下來或地表崩裂開來，她都不會害怕了。

　　「是呀，夏婭一直都是位好女孩。」她似乎沒注意到自己在「好」字上加了重音。如果她真的好，就不該隨意棄她而去！

　　「我很高興能認識妳們。」史都提望著她，嗓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，且帶著分磁性，「真的。」

　　「呃，公爵大人，您口渴了嗎？」瑪姬不敢直視他，只覺得臉再度燒紅。她一時亂了手腳，作勢要幫他倒茶。

　　「妳忘了茶壺被拿去了嗎？」幾乎就在同時，史都提伸出手抓住她握著冷水壺的手腕──那隻戴著花朵手鍊的右腕。他的聲音輕柔，帶著絲笑意，「您真的很可愛呢，瑪姬小姐。」

　　握也不是、放也不是。她不知道該何時掙脫史都提的手，只覺得腦袋像是被一計手榴彈打到，轟地一聲炸了開來。

　　她現在的臉肯定紅到像一顆熟透的柿子。

　　「太棒了，瑪姬！妳做得太好了！」離開洋房後，夏婭興奮地嚷嚷著。「要是我那時還沒進去，他肯定會吃掉妳的！真刺激──我應該在門外多待上幾秒的！」

　　但瑪姬卻不理會她，只顧著一個人疾步往前走。

　　「嘿，幹麻不說話，我在稱讚妳耶！」夏婭追了上去，「因為妳，我們贏得了下次的午茶時間……妳幹嘛哭啊？」她看見瑪姬的眼角噙著淚水。

　　「托妳的福，我害怕死了。」瑪姬迅速抬起手抹掉淚水──她不想讓夏婭看見右腕上那圈紅色的印記。那是公爵放開她的手之後留下來的。「下一次最好就能成功拿到解藥。」

　　「當然囉，這不成問題。」本來看見瑪姬的淚水而有些不安的夏婭，知道原因之後，再次挺起胸膛，恢復原有的信心。

　　「要是傑克看到我這副狼狽樣，肯定會笑我的。」瑪姬輕聲說道。她吸了吸鼻頭，眼眶依舊紅紅的。

　　「對了，傑克到底是誰啊？」一直走到她身旁的夏婭忽然偏首問道。「那晚妳睡在稻草堆上時，也一直在喊他的名字。他是妳的什麼人啊？」她意指瑪姬被她偷襲的那晚。

　　「咦？」她那晚一直在叫傑克的名字嗎？瑪姬忽然感到臉頰發熱。「沒有啦……只是個小時候就認識的朋友。」就是他叫我出來旅行的。只丟給我三個囊袋，卻不肯陪我同行，是個很沒良心的傢伙。

　　明明就是這樣。但她竟然還會下意識呼喚他的名字，真是有夠怪的。

　　「只有這樣喔？」夏婭睜大眼睛，發現沒有後續可聽，隨即努著鼻頭，好像有些失望，「妳不喜歡他嗎？」她問。

　　「啊？」這個問題可考倒瑪姬了，她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。「哪有不喜歡，我當然喜歡傑克啊……」她講到最後變得有些遲疑。但……是哪種喜歡？

　　「哪種喜歡？」不到片刻，夏婭問了和她心底相同的問題，像是會讀心術似的，繼續不死心地追問道。

　　「……我要把身上的衣服換掉。」她沒有回答，只是快步往前走。

　　「咦？為什麼？」夏婭似乎已經忘了剛才的問題，一心追趕上去，對瑪姬的這個念頭很不能理解，「別想如願，我早就把妳那套衣服藏起來了。」

　　注意力轉移成功。幸好她也只是個單純的孩子。

　　「我是要換下來，洗乾淨後留著下次喝午茶時穿啊。」瑪姬柔聲回答。

　　「哈，原來是這樣啊。我還以為妳有多喜歡那件舊衣服呢。」夏婭開心地笑了，「其實妳的衣服被我扔在之前的試衣間裡……如果不見就算了吧。」

　　「……那妳就得多花一筆錢讓我買換洗的衣物。我身上的錢已經快不夠用了。」

　　「喔，好，我無所謂啊。」夏婭聳了聳肩。看來她真的很希望那件衣服就此消失。但最後她們還是找到了。夏婭顯得有些失望。

　　至於她對傑克究竟是哪種喜歡……她自己也不知道。但或許就像夏婭之前對她說過的──等到她體會過不同形式的愛之後，她想她會明白的。

　　「很開心妳們今天能再次前來。」史都提笑道。

　　「我們才是。對於公爵大人願意讓我們再次前來參與茶會，我和夏婭滿懷感激。」經歷過上次的事件之後，瑪姬這回變得鎮定許多了。

　　「不要再這樣稱呼我了，瑪姬小姐。」史都提看她的目光依舊熾熱，「叫我史都提就好。」

　　他正一步步循序漸進地引誘我上鉤──真是個危險的男人。瑪姬心忖。

　　「不，我覺得這樣不太好。」夏婭現在假裝去上廁所，她得把握住這次機會。瑪姬輕輕搖了搖頭，朝他勾起道靦靦的笑弧，「公爵大人，如果您願意的話，是否能帶我一同欣賞您美麗的花園呢？」她雙手合十，假裝期待已久的模樣，「我一直很想找機會看看大人的花園呢。」

　　「當然沒問題。」史都提勾起抹優雅的微笑。等到他們進入花園，才走了一小段路，他再度在瑪姬耳畔低語道：「我說過了，叫我史都提就好。我想聽妳叫我的名字。」他的這番話已將內心的渴望表露無遺。

　　「呃，史……都提。」她有些彆扭地喚了聲。看見史都提的眼神頓時變得深邃，她想時機應該成熟了。「您有聽說過香毒嗎？」雷茲說他是從症狀去推判克莉緹亞身上被下的毒，但鮮少人知道它的名稱，只知道這種毒液的可怕之處。

　　不過，他現在應該會懷疑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，會心生警戒是正常的。

　　「有，但是怎麼了嗎？」史都提意外地迅速承認了，絲毫沒有半分猶豫。

　　「呃，我是聽說這種香毒非常可怕。我和夏婭很喜歡到村莊外的花園玩耍，聽到有那種毒花，所以很怕染上這種毒液。」天啊，她真的很不會說謊！不知道會不會被識破？「要是真的染上不知道有沒有解藥？所以才想問看看公爵……噢不，才想問看看你的，史都提。」她強忍鎮定地在後頭補喚了聲他的名字。

　　「原來是這樣啊。」史都提笑了，「那種毒液真的很可怕呢，不過直接碰到應該是沒事的。而且妳問對人了，我的抽屜裡確實有它的解藥。」雖然史都提仍舊微笑著，但瑪姬總覺得他的回答有些古怪──似乎是針對「解藥」兩字回答，彷彿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。但她明明只是裝作不經意問起的啊。

　　她是不是露出什麼破綻了？夏婭不在身邊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正確。

　　這位公爵真的有她們想像中容易對付嗎？

　　「喔，是這樣啊。聽您這麼講我就放心了，史都提。」瑪姬再次柔聲呼喚他的名字，希望能降低他的警戒心。

　　「瑪姬小姐是住在這兒的村民嗎？」史都提忽然這麼問道。

　　「噢，呃……不是的。」她強忍鎮定回答。夏婭怎麼還不回來？

　　「是嗎？原來如此啊……」史都提之後便不再說話，這讓瑪姬略感不安。

　　「那些囊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呢？」他忽然再度出聲，但眼角卻已瞥向瑪姬腰間繫著的三個紫色囊袋。「感覺很貴重呢。」

　　「噢，那個是……」她該怎麼解釋？瑪姬感到有些慌張，她沒想到史都提會注意到她腰間的囊袋，「沒什麼，只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玩意兒。」

　　「可以借我看看嗎？」但史都提並未放過她，眼神頓轉銳利。

　　難道他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嗎？瑪姬忽然感到極度不安。夏婭為什麼還沒出現？難道她迷路了嗎？

　　「對不起，這是已逝的父母留給我的……我不能隨便借給外人。」瑪姬有些倉促地瞄了眼剛才她們所待的房間──夏婭到底跑去哪兒了？

　　此外她也注意隔壁的一間房，雖然被長簾遮掩住大半，但卻隱隱露出一張實木桌子，上頭似乎擺了本攤開的書。她猜測那應該是他的書房。

　　「哦──」史都提聽完瑪姬的話，再度望向她時，那股熾熱已經褪去了，眸底頓時滲入絲不知名的情緒，彷彿正在打量一個全新的人似的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我有打擾到你們嗎？」夏婭的聲音忽然從瑪姬背後傳來。她正揮手朝他們的方向跑來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我的身體忽然有些不舒服，可能要回去休息一下……」見狀，瑪姬藉故想離去，她低下頭掩飾自己口吻裡的慌張。

　　「不會，今天的午茶時間我過得很愉快。」史都提再次恢復笑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