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mber Room

　　「夏婭，進屋吧。天氣變冷了。」瑪姬柔聲喚道。

　　夏婭坐在窗邊，手裡拿著那朵小白花，似在發愣。自從尼諾死後，村人們為他舉辦了場隆重的喪禮，但沒人得知他的詳細死因。

　　「如果我沒有叫妳點燃那條線，尼諾是不是就不會死了？」夏婭忽然輕聲問道。她沒有轉頭，手裡仍緊緊握著那朵小白花──那是那晚她為尼諾戴上的花。

　　「妳沒有錯，夏婭。」看見夏婭失去以往活力，瑪姬只覺得好心疼。

　　「那是妳為了保護自己、保護我們，妳沒有錯。這是尼諾選擇的道路，他肯定知道妳不會把自己困住的，但他還是不願意逃走──他本來可以逃走的。」

　　那晚，瑪姬從夏婭的口中得知一切真相──那時的爆裂聲是出自她以前和拉爾一起研究的土製炸彈，只需點燃線便能引爆數個炸彈。本來沒打算用在那棟木屋上，那是在她偷聽到尼諾的計畫後，才決定偷偷設下這個陷阱的。

　　而那個密道也是她和拉爾一起發現的──那個時候尼諾還沒有來到她家。

　　「吶，瑪姬，我好想尼諾。」夏婭的眼眶再次悄然泛紅。

　　為了尼諾，她已經哭了好幾個夜晚。

　　就連拉爾來安慰她也沒用。

　　「嗯，我也很想他。」瑪姬輕輕點頭，「他是一位很溫柔的大叔。」說到這她頓了下，「但夏婭，我們不能一直沉浸在失去尼諾的悲傷中，妳不覺得自己應該要放下這股悲傷，努力完成尼諾的心願比較重要嗎？」

　　「心願？」夏婭重複道，但眸底依舊讓悲傷佔據，似乎還沒回過神來。

　　「是呀，心願。」瑪姬不厭其煩地再次強調，「當一個單純、快樂的女孩。」

　　「……我不明白。」夏婭微微蹙眉，「難道我現在這樣不好嗎？」她望向自己身上那件宛若哥德蘿莉服的黑色蕾絲鑲邊洋裝。

　　「不是不好，不過我想我明白尼諾的意思。」瑪姬輕輕嘆了口氣。小姐有村人們不知道的另外一面。她還記得尼諾跟她說過的話。

　　「夏婭，老實告訴我，妳真的不喜歡粉紅色嗎？」她安靜等待夏婭的回答，但她卻不願理睬她。見景，瑪姬聳了聳肩，「好吧，我換個問法，妳是真的喜歡黑色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不討厭。」夏婭終於回答了。

　　果然如她所料！

　　「妳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妳不喜歡粉紅色的衣服嗎？」瑪姬耐心追問。

　　「因為大家認為我不適合。」這次夏婭意外地乖乖配合，「他們認為我穿粉紅色的衣服太孩子氣了。」

　　「妳本來就是孩子啊。」聽到夏婭說出的原因，瑪姬顯得有些驚訝，也有些生氣，「他們是誰？」

　　「艾咪婆婆和蕾拉婆婆。」夏婭吐出兩個瑪姬從未聽過的陌生名字。

　　後來在瑪姬的詢問之下，才得知這兩位年長的老者和聖者同樣倍具威信。

　　也因為從小自尊心甚高的夏婭聽見這番評論，便下定決定要討厭粉紅色。

　　「好，我知道了，夏婭。」瑪姬點點頭，無聲地嘆了口氣。女孩子不能穿喜歡的衣服真是太可憐了。「現在別管他人眼光，告訴我，妳想不想穿粉紅色的衣服？」

　　夏婭皺眉，她沉默片刻，目光落在手上的小白花，似乎正在衡量該怎麼表達才對。瑪姬毅然地注視著她，不讓她逃避。感受得到那股灼熱的視線，夏婭掙扎了好一會兒，隨後咬緊下唇──點了點頭。

　　她是對的。以前從來沒人在意夏婭心裡的感受──除了心思細膩的尼諾以外。如今能夠讓她面對自己的喜愛的事物，這是多麼美妙的事。

　　瑪姬溫柔地笑了。

　　就在同時，她隱約覺得繫在腰間的某個囊袋變得異常溫暖。

　　「我覺得這裡很適合。」夏婭在後院的花圃前站定，「尼諾向來很細心灌溉這裡的花朵，它們一定也很樂意陪伴著他的。」

　　「嗯，那就這裡吧。」瑪姬附和。

　　夏婭蹲下身去，手裡拿著瑪姬剛遞給她的金色小鏟子，在土壤裡挖了一個小洞，接著輕輕地把小白花放進洞裡。

　　她悄悄打量起現在的夏婭──身著那件飄逸的粉紅色碎花小洋裝，還有那副褪去了傲氣的稚幼面龐，這讓她看起來更符合現在的年紀。

　　「好了，瑪姬。」夏婭轉過頭望向她──此時花圃中已多了一個明顯凸起的迷你花塚，像是她刻意作下的記號似的。「此外，謝謝妳。」

　　「呃，不用客氣。」第一次聽到夏婭向她道謝，瑪姬忽然覺得不太習慣。她順手接過夏婭遞過的金鏟子──那是囊袋裡的東西。瑪姬再次將它裝回袋裡。

　　「尼諾一定會喜歡這裡的。」夏婭站起身來，拍拍膝蓋上的泥屑。「好了，要出發了嗎？」她問。

　　「妳真的決定要跟我走嗎？」瑪姬至今仍覺得有些不敢置信。

　　「難道妳怕自己還要照顧小孩嗎？別擔心──我不需要妳的照顧。」夏婭淡淡地睨了她一眼，隨即輕嘆了口氣，「誰教這個村莊裡有人希望我消失，我可不想這麼早死──我還想快樂過活呢。」轉眼她又恢復了以往的口吻及模樣。

　　「是是是。」瑪姬無奈地笑了。

　　「對了，等等得和村民和拉爾道別。」夏婭喃喃地說著，「還有尼諾。」她意指『真正』的尼諾。

　　瑪姬無聲地勾起道溫柔的笑弧。

　　「夏婭小姐，您真的要走了嗎？」

　　「夏婭，好好照顧自己，記得多帶點食物，免得餓著啦。不然瑪姬還要想辦法養活妳，多累人啊！」拉爾燦笑地挖苦道，看似開朗的口吻卻悄悄流露出一絲傷感。

　　「不勞你擔心。」夏婭依舊是那副冷漠的模樣，但嘴角似乎添了抹溫柔的笑意，「憑我身上的財力物力，瑪姬還要靠我養呢──你才要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　　「夏婭小姐，您穿這件洋裝好漂亮喔。」就在孩子們不捨地嚷嚷之際，那個雀斑女孩雙手交握擺在胸前，一臉欣羨地驚嘆道。

　　「謝謝妳的讚美，也代我向妳媽媽道謝。」夏婭有禮地朝她微笑道：「我很喜歡這件衣服。」

　　聞言，雀斑女孩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，「是，我會轉達的！」

　　「夏婭小姐，我們會想念您的！」像是事先討論好似的，一群孩子們齊聲喊道。下一刻每人皆往空中撒出某樣東西──漫天白色花瓣在夏婭身畔飛揚著。

　　不知道是憶起了方才埋葬的小白花，還是被這群孩子們的心意所感動──瑪姬發現仰著首的夏婭眼眶微微泛紅。但下一刻她又倔強地低下首，像是想藏住眼眶中的淚水，像是想設法讓它們全數蒸發。

　　「夏婭，妳在村裡真的很受歡迎呢。」離開村子好一段路後，瑪姬笑道。

　　「那當然。」夏婭微微抬起胸膛，像是方才的感傷之情早已灰飛煙滅，「我肯離開村子跟妳去旅行，妳還真該心懷感激呢。」

　　「……呵呵。」瑪姬無言以對，只能乾笑。

　　雖然外表變可愛了，但個性果然還是沒變。瑪姬悄悄在心底翻了個白眼。

　　「對了，夏婭。」瑪姬忽然想起那晚她向尼諾說過的話──你愛千姬對吧？「為什麼妳會認為尼諾愛上那位小姐呢？」

　　「沒為什麼，很簡單啊。」夏婭回得淡然，「人之所以會變得脆弱，就是缺乏愛；之所以變得堅強，也是因為愛。」

　　「唔，似乎是如此……」聽完夏婭的話，瑪姬想起傑克對她說過的話。為什麼女孩子總是拘泥於愛情呢？「那為什麼妳會拘泥於愛情這點呢？」

　　「瑪姬，妳真的是個笨蛋。」夏婭回給她一個白眼。天啊，她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啊？「我才沒有拘泥於『愛情』，我指的『愛』範圍可大著呢。咳──告訴妳，它可以是犧牲奉獻的愛，也可以是溫暖無私的愛，更可以是默默無悔的愛……」

　　「唔，感覺都差不多不是嗎？」知曉自己肯定又要被夏婭看不起，瑪姬索性有些自暴自棄地下了評論。

　　「嗯，是呀。」出乎意料地，夏婭並沒有再賞她一計白眼。「愛的形式很多種，但因為太相像，所以容易害人混淆。究竟尼諾對千姬帶有何種愛，我也無從曉得──或許他本人也不清楚吧。等到妳能體會時就知道了。」

　　「嗯，我知道了。」聽完夏婭的話，瑪姬點頭。

　　不知為何，她的腦海竟忽然浮現出傑克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