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mber Room

　　「我不明白我做錯什麼。」等到尼諾進入房間，瑪姬有些灰心地說道。

　　「請妳別討厭小姐，她其實是個很體貼的孩子。」尼諾遞給她一杯茶，溫柔說道。

　　「但我覺得她不是真的喜歡黑色的衣服。」雖然沒有證據，但瑪姬就是這麼認為。或許是她的直覺吧。

　　「小姐有村人們不知道的另外一面。」尼諾只是這麼回答。

　　雖然尼諾後來離開了，但這番話卻深深地烙印在瑪姬腦中。

　　之後，她在房子後院找到了夏婭。

　　只見她蹲在某處，兩條亞麻色的馬尾正鬆散地攤在地面上──身上仍是那件粉紅色碎花小洋裝。

　　「妳在看些什麼？」瑪姬問，之後和她一樣蹲了下來。

　　「妳不覺得他們很可愛嗎？」夏婭輕輕出聲，像是怕吵到誰似的。

　　「嗯？妳說誰？」瑪姬還未反應過來。

　　「笨蛋，看妳的腳下，小心別踩到牠們。」夏婭再度恢復以往的口吻。

　　「噢，是螞蟻啊。」隨著夏婭的目光朝腳前望去，瑪姬頓時恍然。

　　「妳不覺得他們很可愛嗎？」夏婭再次問道，目光頓時變得溫柔。

　　「哦……嗯，是呀。」瑪姬想起以前在克雷西亞村時，總有男孩子和同伴較量誰踩死了幾隻螞蟻，而她也曾和朋友們在旁觀望過。

　　但現在已經回不去那樣的時光了……她無法再和朋友一起快樂玩耍，甚至聊天。再次回憶過往，瑪姬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熱──但她沒讓夏婭發現。

　　「牠們是如此可愛的生命，誰忍心殺害牠們呢？妳說對嗎？」夏婭喃喃地看著螞蟻，但話卻像是講給自己聽的。

　　「是呀，夏婭，天似乎有些暗了，我想妳也該回房了……」瑪姬仰首望了望天空灰暗的雲層。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。

　　「妳覺得呢？瑪姬。」夏婭依舊顧著講自己的話。

　　「什麼？」聽到自己忽然被點名，瑪姬一臉茫然。

　　「如果要妳去殺害一條生命，妳覺得會是什麼理由足以讓妳去殺人呢？」

　　「……不，我不知道，也壓根不會去殺人。」一心顧慮著即將變壞的天氣，瑪姬根本沒心思去想這個問題，「夏婭，妳先回房去吧，不然尼諾會擔心的。」

　　這次夏婭沒有講話。

　　「夏婭！」幾滴雨水就這樣落在瑪姬手臂上，她著急喚道。

　　這次她終於緩緩站起身來，拍了拍衣服。

　　「走吧。」瑪姬牽起夏婭的手，快步往大廳的方向走去，另一隻手則放在頭上，保護自己免受雨水侵襲。

　　「妳果然只是個笨蛋。」在瑪姬一心進入屋內之際，隱約聽見夏婭輕聲吐出這番評價。

　　「妳說什麼？」瑪姬想再次確認。

　　「我說妳是貨真價實的大笨蛋，這麼做也不能保護自己不被淋濕，這下妳聽清楚了嗎？」夏婭用鄙夷的口吻說道。

　　「噢，是是是。」見夏婭再次恢復活力，瑪姬這才放心地隨口附和。

　　反正在妳眼中我永遠是個笨蛋，就隨妳說吧。瑪姬在心裡翻了個白眼。

　　「瑪姬小姐，今晚請妳和夏婭小姐一起睡。」那晚，尼諾對瑪姬如此要求。

　　「噢，你說我？」瑪姬再次確認。

　　「沒錯，妳真該心懷感激。」夏婭打了個呵欠，現在的她穿了件淡藍色的寬鬆睡衣，一頭亞麻色的長髮散亂地披在肩後，讓她的個子看起來更加嬌小了。

　　「是的，感謝主，也感謝可愛的夏婭小姐，讓我今晚有地方睡。」見夏婭絲毫沒有收斂之意，瑪姬不禁沒好氣地說道。

　　「不用客氣。」再次打了個呵欠，夏婭揉了揉眼睛，下一刻便躺在與她身體不成比例的大床上，腦袋枕在柔軟的枕頭上，側過身闔上眼，準備步入夢鄉。

　　「那我也先去休息了。祝夏婭小姐和瑪姬小姐一夜好眠。」見景，尼諾退到門後，有禮地彎了個腰，隨即輕輕地關上房門。

　　但等到尼諾一關上門，瑪姬也挪好睡覺姿勢時，夏婭忽然出聲了。

　　「我平常絕不會輕易答應別人和我一起睡的。」她靜靜地說道。

　　「是呀，所以我很感激妳啊，夏婭小姐。」瑪姬望向她。

　　但那雙杏色的雙眼方才直勾勾地注視著她，下一刻又緩緩垂下眼睫。

　　「要不是尼諾告訴我他得到消息，得知有人試圖對我不利，我才不會讓妳這個外人跟我一起睡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誰試圖對妳不利？」習慣了夏婭的冷言冷語，瑪姬現在反倒急切想得知她究竟處於什麼危險之中。

　　難不成這和她的冷漠有關嗎？

　　「我哪知道。」夏婭迅速答道，接著轉過身背對她。此時窗外正下著大雨，雷雨交加。閃電不時落到後院，照亮了她們倆的臉龐。

　　「但這個時候很適合下手。」她的聲音小聲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。

　　「妳說什麼？」瑪姬聽見了，但仍處於茫然之中。「適合下手？什麼意思？」剛問完，她又像是忽然理解似的，掩嘴驚呼道：「噢不！妳是指下殺手嗎？」

　　「噓。」夏婭忽然跳起來用雙手掩在她的手背上，力道之大，似想把雙手黏在她的嘴巴上，「別叫這麼大聲，妳想死嗎？」

　　瑪姬驚恐地搖了搖頭。

　　「放心，我會保護妳的。」放開雙手，夏婭淡淡地說道。

　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悲傷。

　　這種話從一個小女孩口中講出來實在有些奇妙。

　　但這次她可不想乖乖聽令行事。

　　「說這什麼話，我不需要妳的保護，相反地，我會保護妳，不會成為妳的阻礙的。」瑪姬將雙手覆上夏婭的手背，像是想灌注勇氣進去似的。

　　「嘖，手在發抖，明明就怕得要死。」雖這麼說，但夏婭並沒有抽開手──任由瑪姬的手覆在上頭，只是別過頭去。

　　「呵，妳說得沒錯。我剛剛確實是嚇壞了。」瑪姬沒有駁斥夏婭的話，反倒朝她溫柔一笑，「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，我現在是興奮到直發抖。」

　　「……隨妳便。」安靜了會兒，夏婭再次出聲，語調似乎挾入了其他情緒。「妳果然是個笨蛋。」

　　閃電再次無聲地落至後院，這次的光線足以照亮整座房間。

　　望向夏婭的側臉，瑪姬發現她的臉上悄悄浮現了抹紅暈，且嘴角微彎起道弧線──細微到難以察覺。

　　「咦？」就在兩人重拾躺回床榻上時，夏婭再度輕輕出聲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見夏婭背對她，瑪姬微微坐起身子，想看清其臉龐。但還沒看見夏婭臉上寫滿的驚恐，瑪姬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。

　　窗外的後院在閃電落下之際，投映出一抹極為高大的黑影。

　　豆大的雨珠不斷打上窗戶，瑪姬眨了眨眼，想看清玻璃窗外的人影。

　　「尼諾！」就在她還感困惑時，夏婭已經喊了出來。但瑪姬還沒來得及詢問尼諾為何會站在那裡，夏婭忽然跳下床，一手拉住瑪姬的袖子，「走！快走！」

　　「等等……」瑪姬本來想喚住夏婭，但這時她才意識到他們兩人可能正處於什麼危險之中，「夏婭，他不是尼諾嗎？為什麼我們看見他反而要逃？」

　　夏婭沒有回腔，一心帶著她往門外奔去。

　　「夏婭，你們是在開我玩笑嗎？」瑪姬隨她躲到另一間房的櫥櫃旁，但思緒卻因方才的逃離而亂成一團。夏婭正準備推開那兒的窗戶，但她的臉已經漲紅，顯然窗戶被鎖住了。

　　「我不懂……他不是尼諾嗎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「快來幫我！」夏婭大喊。

　　「碰！」一聲極為響亮的槍聲頓時從遠處傳來。

　　這時瑪姬終於意識到試圖對夏婭不利的人是誰了。

　　「讓我來！」見夏婭立即往後退開，她踮高腳打開窗戶上的鎖，接著用力推開窗戶，再次望向夏婭。「我抱妳起來，妳先跳出去。」

　　「我們得快點，我知道我們該去哪裡。」夏婭的聲音隱隱含著哭腔。

　　「好，我們走吧。」安全地落在草地上頭，瑪姬顧不得身上的雨水，警戒地四處張望著，立即催促道。

　　夏婭帶領她沿著草地來到一處老舊的鐵門前，「這是我們家以前的後門。」她說。然後指向一旁的籬笆，「那裡有部分已經鬆脫了，我們可以從那裏逃出去。」

　　「嗯，事不宜遲，快點走吧！」瑪姬說。

　　她們努力縮起身子穿過籬笆，就在夏婭穿過籬笆時，瑪姬不忘轉過頭察看尼諾是否有追上來。直到成功離開屋子後，她們開始往小溪的方向奔去。

　　「等等，夏婭，妳該不會是說那間小木屋吧。」遠遠可見那棟破爛的屋子。再次見到熟悉的景象，瑪姬不禁緊張地喚道：「尼諾也知道這裡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我們就是要逃到那裡。」夏婭果斷地答道。

　　進入屋子後，瑪姬似乎了解她的意思了。

　　夏婭迅速走到角落，接著努力撥開那叢沉重的稻草堆──那正是她當初昏迷睡著的地方。不到半刻，只見地板露出一個不甚起眼的鐵板。

　　「快來幫我！」夏婭作勢要搬起鐵板，但她的力氣顯然不夠。

　　瑪姬連忙奔上前幫忙。

　　「唔……嘿咻、嘿……咻。」瑪姬和夏婭使盡了吃奶的力氣，終於成功搬起鐵板。「好了。」瑪姬抹了抹汗水，往裡頭一瞧──裡面是條暗不見底的密道。

　　「尼諾來了！」瑪姬瞥了眼窗外，一抹黑影正迅速地朝木屋的方向奔來。

　　「快進來！」夏婭不知何時已跳入密道，正揮手示意瑪姬趕緊進來。

　　「我們還得將鐵板關上才行！」夏婭再次俐落下令。

　　就在她們費足力氣關上鐵板的前一刻，瑪姬從縫隙中看見一雙皮鞋正定定地站在門前……似乎還帶了一把像是獵槍的武器，他將它抵在地面上。

　　「尼諾肯定會發現這裡的。」瑪姬小聲說道。

　　失去了稻草堆的掩飾，她們算是徹底曝露自己的行蹤，隨時都有失去性命的危險。

　　「是呀，他肯定會發現的。」明明已經面臨生命危險了，夏婭的態度卻再度轉為漠然，這讓瑪姬大感不可思議。且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條奇怪的線，「妳拿好這個，千萬別掉了。」她命令瑪姬。

　　「噢，好。」她愣愣接過，接著下意識打量起這個密道。

　　「嘿，夏婭，妳知道這條密道通往那裡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知道。」夏婭答得簡短。

　　「那我們快走吧。」聞言，瑪姬欣喜催促道。

　　「不，我不走。」夏婭搖了搖頭，彷彿這是不可行的。「妳也不能走，妳得顧好我的線──小心點，千萬別弄掉了。」隨後，她冷靜地從口袋掏出一個火柴盒，取出根火柴──點了火，「拿好。」她向瑪姬說。「千萬別燒到任何東西。」

　　「他隨時都會要了妳的命，而現在好不容易有逃命的機會，妳卻不願意走？」瑪姬一手抓著線，一手拿著火柴，瞪大雙眼，不敢置信地說道。

　　「對。他要的是我的命，所以妳不用擔心，只要顧好我的線和火柴就好了。」夏婭冷冷強調。

　　她剛說完，尼諾的聲音隨之響起。

　　「夏婭小姐，我知道妳在這裡。」他的聲音隔著塊鐵板，聽來有些沙啞，而且比平時還要低沉。

　　夏婭沒答腔，而瑪姬則緊張地屏住氣息，深怕自己會不小心喊出聲來……

　　「是的，我在這裡。」下一刻，出乎意料地，瑪姬的耳邊竟傳來夏婭清脆的回答。

　　『天啊，妳瘋了。』瑪姬朝夏婭瞪大雙眼，一邊無聲地蠕動嘴唇。

　　她深信她們兩人即將完蛋了！

　　「您為什麼要躲起來？」尼諾問了一個眾人皆知的蠢問題。「瑪姬小姐也在裡面吧？」

　　「因為有人要殺我。」夏婭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，但聲音卻有些冰冷，「一個跟我很親密的人想要我的命。」這番話無疑透露出她早已知道兇手是誰。

　　聞言，尼諾沉默下來。

　　瑪姬再度屏住氣息，就怕他下一刻會用獵槍撬開鐵板──然後斃了她們！

　　但他似乎無意這麼做──至少現在沒有。

　　「您早就知道了吧，夏婭小姐。」尼諾再次開腔，但瑪姬卻聽得一頭霧水。

　　「是的，我都偷聽到了。」瑪姬隱約察覺到夏婭深深吸了口氣，像是怕耗盡身上的勇氣似的，「你們打算在我滿十歲時殺了我。」

　　夏婭仰著首望向那片漆黑的鐵板，眼角不知何時噙著顆晶瑩的淚珠，「但我卻不知道原因，我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去，求求你，告訴我為什麼？尼諾！」她大喊，口吻毅然，似已把生死置之度外。

　　尼諾再次沉默。

　　瑪姬用沒有抓住線的那隻手摀住嘴，只覺得眼眶微微泛熱。

　　這孩子明明還如此小，卻得被迫承受被親密的人背叛的滋味──但她卻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的心情。

　　「是這樣的，夏婭小姐。」尼諾講話了，但聲音卻不挾帶一絲感情，「我們家族一直以來都背負著服侍聖者的使命。」他頓了下，「但由我所服侍的前任聖者──千姬小姐因為智慧逐漸衰退，不僅被她的情人看不起，連朋友也一一離她而去，所以不堪受辱而自殺了。」尼諾繼續說道：「妳是新任的聖者，如今重攬千姬曾經擁有的榮耀，她的爸爸因此痛恨著妳，所以在我還沒來服侍您之前，便命令我在妳滿十歲時殺了妳。」

　　「我接受你所說的。」夏婭緩緩闔上眼，但再度睜開眼時卻換成了漠然，「但我要聽的是你想殺我的真正理由。」她幽幽控訴道︰「你愛千姬對吧？」

　　這一次，尼諾沉默不到半晌便應允了。

　　「或許是吧。」此時他的聲音挾入絲懊悔，但不仔細聽極難分辨得出來，「看著她痛苦死去，那個場景對我而言，已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靨。」

　　「嗯，我懂了。謝謝你的解釋，尼諾。」夏婭輕輕點了點頭──縱使尼諾並看不見。

　　「那麼夏婭小姐，為了讓千姬小姐能夠安息，請容我取走妳的性命吧。」他一說完，鐵板馬上起了猛烈的搖動──尼諾打算撬開鐵板。

　　「夏婭！」瑪姬倉促喚道。

　　「就是現在！快點火！」夏婭大喊。

　　瑪姬迅速用火柴點燃那根線，「滋滋」的聲音隨之響起。微小的火花不斷往上燃燒，進而穿過鐵板縫隙，直到聲響漸漸淡去。

　　屋內忽然一片寂靜，像是在預告著隱藏在屋內的某份危機。不到半晌，一波波爆裂聲如連珠砲般接連響起，這股突如其來的衝擊猛烈地撼動著鐵板。她們聽見了木板傾塌的聲音，過不了多久，一股撲鼻的焦味頓時侵入密道內。

　　鐵板終於停止晃動──尼諾似乎已不再撬動鐵板。

　　「怎麼回事？」摀著鼻子，瑪姬咳了幾聲，問道。「現在該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跟我來。」夏婭彎下身走進密道，示意她跟在後頭。

　　兩人屈膝爬了好一會兒，直到看見前頭出現亮光，等夏婭先爬出去之後，瑪姬這才跟在後頭，如釋負重地爬出洞外。

　　大雨已經停了。

　　她環顧了遍四周，這才發現這裡是小溪的對岸──離木屋並不遠。

　　說是木屋，其實也早已成了堆即將被烈火燃燒殆盡的木材。

　　夏婭作勢往木屋的方向跑去。

　　「等等，夏婭！妳做什麼！」瑪姬大喊。說不定尼諾還在附近啊！他應該有察覺到事態不妙，逃出來了才對。夏婭這麼做無疑是自尋死路啊！

　　瑪姬連忙爬起身追上去──眼見夏婭一邊搬動著那些焦黑的木頭，一邊呼喊著尼諾的名字，似乎想找尋他的身影。

　　「尼諾！尼諾！」不顧臉上沾上了黑炭，夏婭一心想撥開那些木頭，口中依舊呼喊著尼諾的名字。

　　「夏婭，妳別這樣。說不定尼諾他早已逃出……」瑪姬抱住夏婭的手臂試圖制止她的行為，不忘回頭張望四周，就怕尼諾會忽然從後頭跳出來偷襲她們。

　　但事實證明夏婭是對的。

　　當她撥開下一根木頭時，尼諾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兒。

　　「尼諾！」夏婭大喊，緊接著，她小心翼翼地選了根木頭踩在上頭，輕盈地跳到他身旁，急切地搖晃著他的手臂。

　　「為什麼？夏婭，我不明白……他明明想要妳的命不是嗎？」瑪姬皺眉，雖然看見尼諾身旁的獵槍不見了，而且他似乎也失去了攻擊性，所以不再制止夏婭的行為。但她依舊不明白，夏婭為何逃出來後還要來找尼諾。

　　「其實他還是不希望我死的！尼諾他以為我們還困在裡面，他本來想救我們的！」夏婭忽然大聲喊道，瑪姬聽了不禁大吃一驚。

　　這是真的嗎？尼諾明明打算殺她的啊。

　　「我知道的……我知道的，尼諾。」不顧瑪姬的想法為何，豆大般的淚珠不斷自夏婭頰上滾落而下，「我知道你很善良，你不會因為這樣就棄我於不顧，對不對？同樣的，尼諾，我也不會棄你不管，就算你現在還想殺我也一樣……」她深深吸了口氣，再度開口時卻是哽咽不成聲，「我的爸爸媽媽都走了，我只剩下你了啊，尼諾……你不能死，你絕對不能死……」

　　她是不是太小看他們倆人之間的感情了？聽見夏婭內心的自白，瑪姬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麼可笑。

　　夏婭寧願把命交給他，也不願他擅自離她而去……這是那麼小的孩子就能決定的事嗎？

　　「尼諾！」夏婭忽然停止哭泣，輕喊了聲。

　　瑪姬轉過頭去，發現尼諾正緩緩地睜開雙眼。

　　如今他的頰上被刮出了好幾道血痕。

　　「尼諾！太好了，你沒死！你沒死！」夏婭睜大雙眼，驚喜喊道。

　　「夏婭小姐……」尼諾想出聲，但卻猛然咳出了口血。

　　「不，尼諾，你不要講話！我要你現在好好休息！」夏婭任性地命令道。

　　「不，夏婭小姐……咳咳！」尼諾堅持要開口，惹得夏婭有些不悅地皺起眉來──儘管她的眼角仍噙著淚珠。

　　「我知道……我的腹部受到重創，已經活不久了……」知道夏婭仍對他的生命抱持著一線希望，尼諾索性狠下心來，表明自己的處境已極為嚴苛。

　　「我不求小姐原諒……咳，求您讓我說完。」他勉強伸出手掌，示意夏婭讓她繼續說下去，「和小姐相處的這段日子，尼諾很愉快……咳、咳！尼諾──只有一個心願──希望小姐能當個平凡的女孩子，此後單純、快樂地過生活……」

　　「你說這什麼話！我一直都是個平凡的女孩啊！」夏婭哭喊道。「好了，尼諾，算我求求你，別再說了……」

　　瑪姬自始自終都在一旁默默觀望著。忽然間，她被一片飄揚在空中的白色花瓣給奪走注意力。

　　原來小木屋經過方才那陣爆裂之後，連帶旁邊的草叢也受到了莫大的衝擊。

　　雖然是不知名的純白野花，但看它們漫天飛揚於空中，瑪姬的心情也跟著變得平靜許多。

　　一朵小白花就這樣飛落於夏婭腳邊。

　　「好了，尼諾，我不會和你計較今晚的事，我們回家吧。」忽然間，夏婭的聲音極輕，好像在哄比她小的孩子似的，「我說真的，我一點也不怪你喔……」她撿起腳邊的小白花，插在尼諾被雨淋濕的頭髮上，「回家吧，尼諾。」夏婭柔聲說完，溫熱的淚珠應聲掉落在尼諾的臉龐上。

　　「太好了，小姐……」尼諾費力勾起抹微笑，摘下那朵白花，似欲改插在夏婭的頭髮上──但他的手已經舉不起來了。這是他用盡畢生力氣吐出的最後一段話──「妳長大了，能夠保護自己了……」

　　尼諾死了。他的手垂落在她的大腿上，嘴角卻依舊保持著方才那抹微笑。

　　夏婭哭了。見景，瑪姬也摀住嘴，忍住眼角即將湧出的淚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