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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加奈子想幫助那對兄弟。

  因為他們是因為她才被鄰居討厭的,她不能置之不理。

  更何況她現在有滿溢而出的母愛,她不忍心讓那對兄弟遭受鄰居厭惡的眼光。

  她忘了那對兄弟姓什麼,但她還記得哥哥叫作拓也,弟弟叫作實也。

  他們似乎是新搬來的,當時她出門正好遇見他們,他們有向她自我介紹過。拓也十歲,實也的話她忘了,應該是七、八歲左右吧。

  嗯,是對可愛的小兄弟。

 

  事情發生在她躺在房裡午睡的時候。

  那時她的肚子圓圓鼓起,縱使她每天都要做家務事,但她就要當母親了,深怕太過疲累會傷到肚子裡的胎兒,所以她需要適當的休息。

  但她睡不到一小時,鄰居的辱罵聲立即劃破了沉寂安詳的氣氛。

  「你們是誰家的孩子?年紀小小就隨便殺害生命,你們以為這很好玩嗎?」加奈子小心翼翼地挺著肚子,剛走到大門前,就看見隔壁的山田太太正粗魯地拉著那對兄弟的手,從她的表情看來,似乎想把他們帶回家裡好好教訓一頓。

  「等等,山田太太!」加奈子急忙喚住她。

  「哦,塚原太太啊,這時候應該是妳的午睡時間,很抱歉把妳給吵起來。」山田太太望了眼那對兄弟,口吻再度變得憤慨起來,「我告訴妳,這對兄弟真的很糟糕,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嗎?」她似乎無意讓加奈子回答,怒氣充斥眉間,繼續說道:「他們竟然殺死了這個社區裡的貓,丟在那邊空地的大樹旁邊,不知從哪找到大石頭砸死牠們,算算也有五、六隻了,簡直是喪盡天良啊!」

  「貓?」加奈子困惑地重複一遍。

  「是呀,就丟在空地那邊。真不曉得他們怎麼會想這麼做。」山田太太再度瞪向那對兄……噢不,是拓也和實也。

  看著他們滿不在乎的神情,加奈子像起忽然聯想到什麼事。

  「抱歉,山田太太,可以將那對兄弟交給我嗎?他們是拓也和實也,我認識他們的,我想他們應該會願意告訴我。」

  「可是,塚原太太,妳現在應該好好休息……」山田太太對她突如其來的積極態度有些遲疑。

  「我想和他們說說話,最近老是一個人待在家,也都快悶壞了。」加奈子笑笑,希望可以藉此讓山田太太寬心。

  他們知道她的丈夫在海外公司上班,時常不在家。

  「哦,那好吧。」山田太太鬆開緊握他們的手,有些擔憂地望向加奈子,「塚原太太,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壞事,妳還是小心點好。」

  「不過就是孩子,我想他們應該是很孤單,所以才想做這種事吸引大人們的注意力吧。」加奈子毫不介意地笑道。

  和山田太太道別之後,加奈子將這對兄弟帶進屋內。

  「我們才不是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。」剛在塌塌米上坐定,拓也便有些冷酷地說道。

  「對啊,我們只是想做好孩子,不行嗎?」實也附和道。

  「你們說的好孩子是怎麼回事?」加奈子追問,她隱約能理解這件事跟她上次與這對兄弟碰面時有關,「難不成……是因為上次我說貓咪太吵的緣故嗎?」

  初見面時,她曾笑著跟那對兄弟說,最近有一群貓咪出現在圍牆附近,整天喵喵叫的,吵得她老是睡不飽。

  「嗯,我們一開始並不打算殺死牠們,但後來我們發現,直接殺死是最快的方式。」拓也冷冷地望向加奈子,「妳這幾天應該睡得很好吧。」

  「小寶寶也睡得很好嗎?」實也前傾身子,似乎對加奈子肚裡的胎兒頗感興趣。和哥哥相比,弟弟倒是顯得天真多了。

  「嗯,我們都睡得很好喔。」加奈子溫柔地笑了。

  「所以妳把我們找過來做什麼?」拓也的嗓音還是如此冷酷。似乎在他的世界裡無法容納大人的存在。

  「我知道鄰居都把你們當作是壞孩子。不過你們有心做好孩子,我真的很開心。」加奈子選擇動之以情,「但是殺貓真的是不對的行為,你們可以將牠們趕走,我會很謝謝你們。但牠們也是生命,你們想想,要是你們被一個陌生人殺掉了,你們爸媽會不會很傷心?」

  「妳應該要開心的。」像是沒聽進加奈子的話,拓也微瞇起眼,嗓音極具危險、低沉,「我們只是想做好孩子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加奈子感到一陣莫名的害怕,好像他正試圖看穿她的心思似的。就在此時,她忽然覺得寶寶踢了她的肚子一下。

  「我們才不吃爸媽這套。」實也嘟著唇瓣說道,彷彿那個字眼只是某個毫不起眼的廣告詞彙,看過就直接從腦海裡扔去,「他們早全死了。」

  「喔,對不起。」聽他這麼一說,加奈子忽然想起上次是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他們來的。應該是叔叔之類的吧。她記得是新搬來的鄰居,住在社區最裡面的某棟房子裡。回憶到此中斷。她決定轉而說服心思較純真的實也,「但每個生命都是很寶貴的,我希望你們別再做這種事了。」

  「因為我們會被大家討厭嗎?」實也忽然問道。

  「嗯,沒錯。」加奈子認真地點了點頭。但怕傷到實也,她又多補了句,「不過你們還是孩子,只要之後你們肯改掉所有壞習慣,大家還是會喜歡你們的。」

  「那我有一個好方法喔。」實也忽然瞇眼笑得燦爛,像是想到什麼好點子般洋洋得意。「讓大家不再討厭我們的方法。」

  「什麼方法?」加奈子欣喜問道。

  實也示意她微俯下身,而他則跪爬到她面前,湊近她的耳畔。

  「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喔。」實也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朵上,稚嫩的口吻帶著惡意,「我們想做好孩子。只要妳死了,大家就會忘了我們是壞孩子,妳也可以睡得很好喔。」

  加奈子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,莫名的恐懼填滿她的心底。

  「什麼?」她的嗓音極輕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提議。

  一個不過七、八歲孩子提出的提議。

  「妳很笨耶。」實也像是在教訓一個比他小的孩子般,不耐煩地罵道:「趕快去死,妳不是很快就能解脫了嗎?哥哥都有看到喔,他爬到樹上,看到妳在房裡握著剪刀,一邊不停說著『去死』,然後用力刺向那隻狗娃娃不是嗎?」

  加奈子想反駁,但她發不出聲音。

  他說的是事實,那是她為了發洩心理創傷而做下的舉動,但她不願再向任何人提起。她詛咒任何人,詛咒那些從小虐待她的雙親,還有她以為終於能逃過這場噩運,但婚後卻又用力毆打,害她流產過一次的男人。詛咒他們不得好死。但時間一久,她會開始懷疑,自己究竟是在詛咒誰?

  「阿姨,妳說這個主意好不好?」實也的嗓音還很稚嫩,但字句間卻帶著股邪惡的吸引力……加奈子根本沒有想到要將他們趕出門外。

 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,應該會感到既驚恐又生氣,然後想狠狠教訓或拿掃帚趕走這兩個小惡魔吧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她的眼神頓時轉為渙散,不願去思考。下意識摸了摸肚子,好像希望肚裡的胎兒可以帶給她安全感。

  「啊,對了,阿姨會不會哪天也把自己的肚子刺成窟窿啊?」實也像是想起什麼般,天真地笑了,「應該不會吧,要是真的刺下去,肯定會很痛吶!」

  「說不定哪天阿姨會將寶寶當作那隻狗娃娃。」拓也也靜靜地出聲道。

  「不!我才不會!」聽到他們的話嚴重威脅到肚裡胎兒的性命,加奈子又驚恐又害怕地大聲駁斥道。

 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說,他們根本只是想戲耍她!

  他們把生命視如敝帚,完全不懂生命的可貴!他們只是想試試看,看她的精神哪天會徹底崩潰,然後親手殺了自己的……不!她到底在想什麼?她才不會!寶寶出生後她絕對會好好疼愛她,那是她僅有的寶物,她絕不會──絕不會動手摧毀這個生命的!

  「阿姨,妳還好嗎?」拓也的聲音很冷淡。

  加奈子睜大雙眼,猛地回過神,發覺自己正不斷細喘著氣。

  山田太太說的對,他們根本就是壞孩子。他們的良心根本被狗吃了,是喪盡天良的惡魔!要摧毀、應該要摧毀……加奈子忽然冒出這番想法,將她嚇壞了。

  「吶、吶,阿姨,我好想看看寶寶的樣子喔。對了,我是要看見活跳跳的喔。」實也依舊開著惡劣的玩笑。

  加奈子茫然地注視著他。她怎麼會以為他是天真的孩子?就因為他的年紀?

  「你們想看什麼?」她沒想到自己的嗓音竟會變得如此沙啞且冰冷。

  不行,她得顧好寶寶,負面情緒會影響到……誰的寶寶?

  這是那個害她流產過的男人再次製造出來的,她為什麼要留下來?她恨不得殺死那個男人,這樣寶寶就沒有父親了。她為何要留下這樣可憐的寶寶?

  「我們想看什麼啊……」實也轉過頭,似乎在詢問哥哥的意見。拓也沒有表情,但實也就像是徵詢到答案般,再度轉過頭來。「只要能讓我們做好孩子,妳要做些什麼都可以喔。」他笑得猶如惡魔要終結某人性命那般,殘忍,但美麗。

 

  她究竟在詛咒誰?是那些害她痛苦的人……亦或是早想解脫卻提不起勇氣的自己?

 

  之後那對小兄弟回家了。

  那天晚上,塚原加奈子手持菜刀,狠狠刺向自己的腹部,當場血流如注。警方占據了社區巷口,那時她整個人已躺在血泊中,雙眼凸出,沒了呼吸氣息。

  而警方發現門窗沒有被人撬開的痕跡,採集指紋時也未發現任何疑點,從任何線索看來幾乎能夠確定,這個案件並非外人所為,而是單純的自殺事件。

  據山田太太的說法,塚原太太不久前還笑著拿傳閱板過來,還和她閒聊了會兒,甚至談到了肚裡的寶寶,根本沒想像到她會做出這般極端的舉動。

  在社區裡,所有自稱熟識加奈子的人全都不敢相信。

  他們堅信加奈子是多麼期待這個寶寶的來臨。並深信是警方遺漏了什麼線索。

 

  但警方沒有辦法發現那個被剪刀捅成窟窿的狗娃娃,因為它已經成了團被烈焰燒成的灰燼,永遠不在這世上了。

  就如同那個寶寶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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